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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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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治療

周燎把自己拴住的樣子極其滑稽,但柳明珠卻笑不出來,她只覺得恐怖。

為什麽周燎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去醫院。”

“為什麽去醫院?”柳明珠深吸了幾口氣,“你覺得你現在還像個人嗎?”

周燎沈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柳明珠上前兩步拽住了他的手腕開始瘋狂搖晃:“我問你,隨時隨地的發呆走神,晚上不睡覺,神叨叨的自說自話,還有你那簸掉的腿和你現在的行為,你覺得你還像個正常人嗎?”

周燎被她的長指甲抓得生痛,但他大腦卻好像是麻木的。

他正常嗎?

早就被毀了吧。

在沒有人來找他的時候。

“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麽,你要是不願意說也無所謂,過完年之後我也沒那麽多時間管你。”柳明珠站在門口,“既然這樣,那就去醫院,你自己去和醫生說。”

“我沒病,為什麽要去醫院。”周燎皺了皺眉。

“你沒病?我看你一直有病,除了吃喝玩樂你還會幹什麽?一個家就你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先把你那腦子治好了再去上學。”

“就你這精神狀況,上學也是白讀。”

“柳明珠,大晚上的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周見林在外面抽完煙就聽到柳明珠尖銳的聲音。

“我少說兩句?你兒子變成現在這樣你管過嗎?”

“我兒子?他不是你兒子?你比我提前回來有發現他消失嗎?”

“我落地後一堆電話會議,你幫我開的?”

“你有工作我沒有?我淩晨忙完才飛回來的,你在家你聯系過他一次嗎?”

“你聯系過嗎?這麽久你聯系過了?”

“錢都是我打給他的!”

“那是兩個人共同的賬戶,就你賺了錢我沒賺!?”

周見林看著柳明珠的態度,一下血壓就上來了,兩個人也不管背後的周燎就開始翻起舊帳地吵架。

“你賺了,你除了賺錢還會幹嘛。”周見林嗤笑了一聲,“你兒子變成這樣都是你造成的,從小到大不聞不問,你要管過他一次,他會變成今天這樣什麽都不告訴你?”

“他從小到大你又管過幾次?你又回過這個家幾次?你覺得你這個當爸的一點責任沒有?”

周燎在背後安靜地聽著兩個人的吵架,但手指快把虎口掐得滲血。

在爭吵聲中,他的大腦脹痛得厲害,是斷斷續續的陣痛,像針紮一般一遍一遍地刺向腦神經,讓他痛苦難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爭吵聲逐漸變得模糊,隨之而來是心臟傳來的高壓,像一塊石頭按在上面,連心跳都趨近於停止。

腦子裏的畫面變成閃電一樣的白光,開始重覆地在大腦裏閃爍,就像另一個維度的空間。

白光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到最後神經跟不上大腦的反應,在一陣胃部的痙攣後,只聽到”砰”地一聲。

“周燎!”

沈重的眼皮在幾次啟合之後,視線才逐漸對焦,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

耳邊像是有人說話的聲音,先前距離似乎還很遠,但現在卻越來越近。

“他人無大礙,應該是這段時間精神壓力大,長期焦慮失眠導致的精神衰弱。”

“這樣嗎。”

“嗯,不要太擔心,不過建議等患者醒了後做一下心理檢測,腦補ct的血流和紅外熱顯示有抑郁傾向。”

“抑郁?”周見林看了一眼周燎皺了皺眉,“他平時挺開朗的。”

“周會長,部分的抑郁癥和外在表現關系不大,不過也不一定是抑郁,還要看具體情況。”

周見林深吸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又轉身出了病房。

“說你兒子抑郁癥。”

“不可能。”

“我早說了,你說話那麽難聽,他就不可能正常人。”

“周見林,這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他不是正常……”

“抱歉,家屬請安靜一點。”路過的護士沒忍住叮囑。

等徹底醒來之後,周燎吃了醫院送來的流食。

那邊讓他配合檢查,除了抽血,心理測驗,特殊腦電圖,誘發電位圖和近紅外熱成像以外,還讓他填了一個癥狀自評量表。

他平靜地坐在床上等待結果,周見林和柳明珠也陪著他,只是一會兒就會出去一個接工作上的電話。

第二天結果出來的時候,腦電圖檢測裏五個都是異常,柳明珠看著結果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患者可能是邊緣性人格障礙,這邊可以看到海馬和杏仁核容積減低,會出現情感波動不穩定,時常產生自我認同等行為沖動,除此之外,還伴隨強迫性。行為障礙,可能難以自我調節控制思維和行為,可能也有睡眠性障礙,以及心理疼痛障礙。”

“為什麽會這樣?之前人都好好的。”周見林皺了皺眉。

“所以人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周燎之前是否遭到過精神虐待,或者過度保護和分離?”

“沒有,都好好的。”周見林在旁邊搶著回答。

“這個得患者自己說,剩下具體的,我可能要和周燎單獨聊下。”

“我們不能聽?”

“心理咨詢一般是一對一的隱私行為,不建議有旁人在,患者可能不願交流。”

周見林看了一眼周燎:“怎麽說?”

周燎過了半晌才開口:“出去吧。”

柳明珠和周見林不情不願地走出去關上了門。上了年齡的女醫生看起來很溫和,笑起來時一邊還有酒窩,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耐心。

“周燎,你之前還有其他癥狀嗎?

”沒有。”

“不要對醫生撒謊哦,你的腦電圖看得出你有巴爾維癥候群,說明你是會產生游離幻覺錯覺,並且時常會感到意識混亂的。”

“…….”

“你就把我當成傾訴對象,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慢慢來。”

“我不想治。”

“這個會影響正常生活的,你看你已經暈倒過一次了,如果這是在公共場合發生的話很危險。”

“我知道,我不想治。”

“不治很痛苦的。”醫生輕輕牽住了周燎的手開始引導,“你先不要對治療產生敵意,深呼吸,我們放輕松,讓神經緩和一下。”

也許是女醫生的聲音太輕柔了,周燎方才的抵觸在十幾次她引導著的深呼吸下逐漸放松了下來。

“我們先不說發生了什麽,我們先聊你的狀況,你覺得平時有哪些不舒服呢?”

“失眠,頭痛,焦慮,嚴重時胃也痛。”周燎看著她的眼睛,“容易產生幻覺。”

“失眠是單純睡不著嗎?還是心裏想事?”

“單純睡不著。”

“什麽情況會好點呢?”

“……..他在的時候。”周燎垂下了眸。

醫生沒有立馬問他是誰,害怕周燎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在這個問題之後又變成了警戒後豎起的高墻。

“嗯,那幻覺一般是什麽樣的呢?”

“什麽樣的都有。”

“能具體形容一下嗎?”

“就是…..裏面的外面的都有。”

“裏面的外面的,是指什麽情況下叫裏面呢?”

周燎吞了吞口水,突然全身都開始發抖:“沒什麽,我說錯了。”

“你先冷靜一下,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都聽著。”

誰知道周燎卻突然躬起身體抱住了自己的頭,整個人呈自我反射地保護秦湛這個名字:“沒什麽,沒什麽裏面。”

第一次的心理治療在周燎突如其來的的極度抗拒下結束,無論後面怎麽引導也不會再說第二句,到最後還是醫生被周燎逼著發誓絕對不告訴他的父母。

後面幾天周燎雖然一直在服精神類藥物,但也依然是一副極其消極的狀態,並且堅稱自己沒問題,拒絕和醫生溝通任何有關病情的細節,只有在聊起他東西時才會說上幾句話。

因為周燎的過度抗拒以及不穩定的情緒極其幹預後續治療,最後是在一周以後家屬的同意下才半強迫的用電休克療法下才讓人重新重啟開機。

MECT是為了調整神經點活動和神經內分泌平衡來治療,在註射藥物後使病人麻醉松弛,減少電擊抽搐帶來的傷害,從治療結束到清醒之後,患者會無意識地挖掘出最令自己痛苦的階段。

周燎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蜷著身子瘋狂大哭,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像個幾歲的小孩一樣嘴裏一直哭喊著媽媽別走。

醫生在旁邊記錄下來以後,等周燎情緒穩定,精神恢覆正常之後一點,又重新約了一次對話。

這一次對話順暢了很多,周燎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對病情的交代也誠實了很多,但一提到敏感的字眼,又會自我形成一個保護機制。

“他這個要治多久?”

“心理治療是漫長的過程,不是用具體時間能衡量的。”

柳明珠有些不耐煩:“所以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我們不會主動引導患者回憶創傷,只負責讓他們未來更積極生活。”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治?”柳明珠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我後天飛機就走了,治不好怎麽辦?他還要去上學呢。”

“柳總,我明白您的愛子心切,但心理治療不是我說一個時間患者就能治愈的,學校那邊的話,建議還是暫時休學。周燎目前的情況還是很影響生活的,這樣讀書也很難集中註意力。”

“又休學。”柳明珠被急得頭痛,但是工作上實在讓她難以分身,“能不能就吃藥控制情緒就行了,晚上吃安眠藥。”

“柳總。“醫生有點為難,“其實您平時也可以和他多溝通交流,多陪陪他。今天電療結束後他一直叫著媽媽在哭,後面我和他聊天時,他也透露出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我?”柳明珠頓了一下,“我和他一直這個相處模式,為什麽成了我害他得病的?”

“這可能只是長期潛藏的誘因,畢竟心病是很覆雜的,也有可能是後期發生了什麽導致過往的陰影被牽扯出來,可能小時候缺愛,缺陪伴,或者長期在家中比較冷漠的審視下…….”醫生沒有繼續明說。

“現在小孩這麽脆弱?就這樣就精神有問題了?我小時候父母也沒怎麽在身邊,也不見得…..”

“柳總。”醫生打斷了她,“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樣,我相信您也會在很多時刻對過去發生的事感到埋怨,周燎也同理。”

柳明珠想起了過往那些事,最後沈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態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所以…不能讓他多做幾次MECT嗎?今天願意說的不就很多了嗎。”

“不建議,MECT一般是給重度抑郁有自殺傾向的人做的,對身體機能傷害很大,尤其是對記憶損傷也很嚴重,周燎還沒到這個階段,之前只是希望通過這個手段讓他開口。”醫生公事公辦地開口,“當然作為醫生,我只是提建議,剩下的還是看家長自己認為怎麽好。”

柳明珠一下有些痛苦:“……好,按你的繼續吧,後續有什麽問題你隨時聯系我。”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流逝,柳明珠和周見林因為工作原因也沒能多留就相繼離開了,這可能是有史以來他們在周燎身邊呆的最久的一次,兩個人哪怕辦公事也都在這家私人醫院裏。

他們付了最昂貴的價格為周燎請了最好的心理治療團隊,大部分時期周燎都在醫院裏面住著,陳羨知道後也偶爾會過來陪他,就當兩個人之前沒有發生那場不歡而散的談話。

陳羨自覺地沒有一直問周燎過去發生的事,兩個人一般都是一起在打游戲,打起游戲來的時候,陳羨覺得他好像又看到了過去周燎的影子。

在藥服和各種輔助手段的治療下,周燎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陳羨是現在在場最熟悉周燎的人,只有他能最直觀的體會到這種變化。他感覺對方的眉眼變得好像又似從前的淩厲,笑起來時也是張揚的,不再是過去那種壓抑的剝離感。

只是有天晚上,周燎在噩夢中驚醒,又開始瘋狂大叫起來,很快走廊上值班的人聽到就按了鈴。他坐在床上一直不停地深呼吸,調節僵硬的全身,只是驚恐發作時,讓他連骨頭都痛得難以行動。

他夢到秦湛跳河自殺很久了,有人才告訴他。

可從進來以後,他已經好久沒想起過秦湛了。

待註射了鎮定劑後,周燎才逐漸恢覆了平靜。第二天,又是一場新的咨詢談話。

女人笑得很和藹溫柔,從今天外面很好的陽光開始聊起,問周燎早上吃了什麽,像是朋友之間的聊天。

過了好一會兒,對方才問他昨晚睡得怎麽樣。

“……不太好。”

“我昨晚也睡得不太好,小女兒為了考試焦慮,弄得我一晚上跟著焦慮也沒睡著。”

“你們也會焦慮嗎。”

“當然,心理醫生也是人。”

“我以為你們會自愈。”

“不會,都是人,都會有心病,但能盡可能自主調節。”女人溫柔地笑了笑,“所以,你還沒有告訴我,昨晚你怎麽沒睡好。”

“做噩夢了。”

“啊,怪不得。”女人沒有主動問夢裏是什麽,“做噩夢真的很難受,我中學那會兒去同學家看了鬼片就會做噩夢被嚇醒。”

“是的。”周燎笑了出來,“您會看鬼片。”

“當然,我們也是學生時期過來的,那會兒沒有現在這麽發達,都是用的錄像帶看,所以你看午夜兇鈴就是錄像帶,很身臨其境。”醫生抿了一口水,放緩了聲音,“好,鬼片我們待會兒聊,今天我們要做的是一個新的治療,這個治療很輕松,叫EMDR眼動脫敏與再處理,你只需要跟著我,放松下來就好了,做完後你會感覺很輕松也很快樂。”

“好。”

“現在,你看著我眼睛,我們來回憶一下之前談到的你的病情。”

…….

醫生不斷地引導著談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下,通過不同的輔助手段讓他放松。

周燎的視線隨著對方手指的左右平移而移動,在這樣長達一分鐘以後,定向反應的刺激讓大腦形成了兩個空間,過去的創傷突然變得可控了起來,他逐漸像是能夠剝離出過去的情緒去自我審視。

“昨晚我夢到他自殺了,我很害怕。”

“因為他對我很好,哪怕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多累,但他回來也依然對我很好,不會少吃少穿,也不會讓我多幹一點事,然後我也逐漸越來越依賴他,在他身上我能夠感受到一種從未體會到過的感覺。”

“是真正的在乎我,和以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我以前沒能感受到的,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了。”

“我開始很怕他離開,感覺每天活著就是在等他回來,如果離開他好像真的會死。”

周燎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醫生讓他用蝴蝶抱的姿勢開始拍打著雙肩,過了一會兒對方又重新冷靜了下來。

“我知道,所有人都會覺得我瘋了,但其實沒有,我就是從他身上汲取到了我一直想要的東西,他們給不了我的東西。”

“尤其是每次看見他們的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麽我不在我真正的’家‘裏。”

“我很想他…..我既想他又恨他,恨他把我變成了這樣,又把我丟下。”

“但我知道,我才是當初迫害他的人,僅僅是因為他和我媽的眼神很像,我知道我無法反抗我媽,於是我就惡劣地去讓他看向我的那雙眼睛被馴服。”

“所以你其實心裏真正感到不滿的還是母親,因為接受不被母親愛是很痛苦的事,但你在他身上卻像感受到了愛,所以你變得依賴。”

“是……我只是在過去每次透過他就像看到了她,雖然我爸也不怎麽樣,但她更冷漠也更不在乎我,言語上也時常讓我痛苦,雖然我知道是為什麽,她其實也過得並不順心。”

“明白了。”

“但現在…我感覺我又變了。”

醫生點了點頭,換成了微電流讓周燎拿在手上:“現在你覺得自己為什麽變了?”

“我感覺,這段時間每次和你聊天完,就有新的東西在沖破我。”

“是什麽樣的新東西?”

“不知道,很割裂,就像是以前的愛好和習慣回來了…..大腦被分割成兩半,昨天我讓陳羨給了我一根煙,抽的時候尼古丁進肺的那刻我很懷念。”

醫生輕輕地笑了一下:“少抽煙對肺不好,所以兩個月過去了,你現在覺得你更想念過去的煙味,還是ta呢?”

周燎在這個問題上沈默了很久,醫生也很耐心地等著他的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掀起了眸看向了對方,眼裏盛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情緒。

“也許是………”

作者有話說:

這三章我居然寫了這麽多字,嚇死。

下章第三卷。

# 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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